冷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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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叶神的生贺。

这只是六月普通的一个早晨，看起来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对于叶秋来说，却是非常与众不同的一天。

他特意起了个大早，洗脸刷牙吃过早饭，刚出门准备开车去接人的时候，就看见花园拐角处有个人正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看着像是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边走路还边打着呵欠。他手里什么都没有，看起来并不像从远方归家，倒像是刚刚出门散步回来。

对，就是那个人！叶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大声说道：“你还知道回来啊！”

叶修抬起眼看看他，笑了笑：“哟，这么不欢迎我？那我走了？”说着就直接转头往回走了，连犹豫都不带一下的。

“喂！”叶秋拽住了他的袖子：“你还真走啊！”

叶修转过身，一脸好笑地说：“逗你玩呢你还当真了？”他抬手敲了下叶秋的额头：“这次,我是真的回来了。”

他回来了，以一片漂泊的叶子回归树根的姿态。

 

直到看到他哥躺倒在他床上时，叶秋还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可等回过神的时候他又愤怒的吼了起来：“回你自己床去！别在我床上睡！喂！你听见没有！”

叶修眯着眼睛，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慵懒劲儿：“我的床连床单都还没铺。你就先让我睡会儿……飞机上睡的一点都不舒服……”话还没说完，直接就没声了。叶秋气的不行，但也不忍心直接把人扔地上去。犹豫了半天，还是帮他把鞋子脱了被子盖上，随手把空调给调成了睡眠模式。

做完了这些，叶秋又觉得心里憋屈的很。他拎着叶修的拖鞋，“啪”的一声扔出了自己的房间，这才有些稍微解气。

哼！这个混账！叶秋想着，看待会儿老头子回来怎么教训他！

 

老头子中午才到家，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饭桌上等开饭的大小儿子。他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叶修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顿骂：“你还有脸给我回来？为了打个游戏十几年不回家，你还真是翅膀硬了啊！”

“爸，”叶修说，“别气了，我回来以后不走了。要打要骂随便你，现在先把饭吃了行不？”

老头子显然还一副余气未消的样子，幸好这时候阿姨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来了。叶秋帮着摆碗筷盛饭，一时间里没人说话，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叶秋一边盛饭一边想着该用点什么话题来活跃气氛，就听见叶修开口了：“妈呢？”他接过叶秋递过来的饭，放到了老头子面前，“怎么回来没看见她？”

老头子“哼”了一声，还是端起了碗，说：“你妈出国表演去了，一个礼拜之后才回来。”

“维也纳吗？”叶修夹起一块里脊放进老头子的碗里，“跟国家团一起去的？”

在叶修刻意放低姿态的搭话之后，老头子的话匣子终于是打开了。父子三人边吃边聊，七扯八扯的，最后这顿饭竟是吃了差不多两个小时。饭吃到最后，老头子的脸色终于是缓和过来了，他说：“既然回来了，就去找点事做，过几天我去给你安排安排。”

叶修没说话，只点了点头。叶秋忽然就觉得太阳穴处阵阵晕眩。

给他哥安排个事儿做？这件事怎么光想想就很头疼呢？

 

不过没关系，叶秋看着在他床上睡得正香的叶修，想道。

他蹑手蹑脚地从衣柜里拿出自己的换洗衣物，整整齐齐地码进自己的行李箱，内心还有点儿得瑟。

嘿嘿，这次终于轮到我离家出走了。叶秋一想到这个事就觉得开心得很，唯一不开心的就是叶修没带任何行李回来，他不能偷他的行李走人。

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暂时先放他一马。叶秋继续往箱子里塞东西，还轻手轻脚地尽量不发出动静来。

可他下一秒就被拍了肩膀：“喂。”

叶秋被吓得跳了起来：“干嘛呢你！”

“这话该我问你。”叶修眯起眼睛，活像一只老狐狸，“是不是准备离家出走啊？”

“才……才没有。”叶秋噎了一下，嘴硬道：“我明天要出差，今天整理一下行李。”

“叶秋你骗谁呢，明天要出差凌晨一点才开始整理东西，连三岁小孩也不是这么个唬法好吗。”叶修无情揭穿了他的谎言。

叶秋见自己被戳破，恶从胆边生，对着叶修吼道：“是啊，我就是要离家出走怎么样啊？有本事你去告诉老爸啊！”

“啧啧，幼稚。”叶修撇撇嘴，“快三十岁的人了，心理年龄还跟三岁似的，叶秋你还能不能行了。”

“当然能行！”叶秋下意识地回嘴，回完之后又发现不对劲，又愤怒地吼道：“你才三岁呢！你全家都三岁！”

叶修用一种看白痴的表情看着他。

叶秋觉得自己跟他吵只能把自己给气死，索性拎着箱子直接去拧房间的门。他回头去看叶修，叶修正笑着跟他招手拜拜。可叶秋怎么看，那笑容里都透着一股子诡异劲儿。

哼，懒得想他了。叶秋愤怒地扭过头，刚准备跨出房门的时候，就看见老头子正阴沉着脸盯着自己。

“呵呵呵呵……爸，你大半夜来这干嘛呀？”叶秋一边干笑着，一边把行李箱往身后藏。

 

叶秋带着满头的包，委屈地蜷缩在他自己床上的一个角落里。而叶修呈大字型，占据着床上的大部分领地。

叶秋觉得心很塞。

为啥叶修一回家，自己就成为食物链的最低端了。这简直不科学，非常非常得不科学。

叶秋睡不着，他决定也让叶修睡不着。他凑到叶修耳朵边上，叫了声：“哥哥？”

叶修一动不动，显然睡得很熟。

“哥哥？哥哥！哥哥~”叶秋开始用各种千奇百怪的调子喊了起来。

叶修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叶秋你干嘛呢？”

“我睡不着。”叶秋非常坦诚。

“数羊。”叶修又闭上了眼睛，没打算继续理会他。

“……”叶秋也不说话了，他仰头看向了天花板。

上一次这么一起并肩躺着，已经是十五岁时的事情了吧。

 

第二天早上，叶秋醒来，看见他哥正坐在电脑面前的时候，还以为他又在打游戏。刚准备过去嘲讽一下他的时候，才发现音箱里传来标准发音的美式英语。

他惊讶地倒退一步，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盯着叶修。

叶修坐在转椅上转过来，说：“怎么了？”

“我没听错吧！”叶秋指着电脑屏幕不可思议地说道，“你居然开始学英语了？”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叶修转了回去，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学点有用的东西。”

于是一个上午，叶秋都在围观他哥念英语单词，顺带肆无忌惮地嘲笑他。

“这个词不是这么读的！”“你的发音太糟心了！”“怎么跟着念都不会啊！”

叶修回头看了叶秋一眼，叶秋毫无畏惧地瞪了回去：“怎么了读得差还不准人说啊！”

可叶秋并没有得意太久。

到下午的时候，叶修已经可以像模像样地读出一篇文章来了，听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至少糊弄自家老爹绰绰有余。叶秋忿忿地拿起叶修的水杯，一口气全都喝了下去。

“一样的DNA，”叶修点燃一根烟，很是不屑的看着叶秋， “啧啧。”

“不要在我屋子里抽烟！”叶秋歇斯底里地吼道。

 

叶秋不高兴。

他没想到叶修一回家自己又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样，天天被叶修压迫。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下去了。

自己上班上得累死累活，下班回家还要被叶修气死气活，他觉得不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他决定去给叶修找点事儿做。

“爸，”叶秋对着正在看报纸的老头子说，“给哥找到安排了吗？”

老头子头也不抬：“还没，找不到合适的。怎么，你有什么建议？”

叶秋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嗯嗯嗯，我想到一个。”

老头子放下报纸：“哦？说说看。”

“把他扔到……安排到部队去吧。”叶秋兴致勃勃地说。

老头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发出了某种诡异的光芒：“我考虑考虑。”

叶秋开开心心地回到房间里继续收拾行李了。

吃饭的时候，老头子提都没提这事。叶秋看看老头子，又看看叶修，一顿饭吃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叶修，”老头子放下碗筷，朝大儿子说，“吃完饭来书房一趟。”

叶修看了叶秋一眼，叶秋对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嘿嘿，混蛋哥哥，再见了。

 

叶秋收拾完自己的行李，躺倒在床上，美滋滋地想，离家出走第一站，去西藏还是去云南呢？

还没等他得出结论，叶修就回来了，看不出面上到底是喜是忧。

叶秋有点忐忑，他问：“哥？”

“你还知道我是你哥。”叶修盯着叶秋的眼睛说，“你这是要把我弄死啊？”

“哪有……”叶秋说这话自己都有点心虚，把一个大龄死宅扔军队去的确是有点那啥，“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实在不行你还可以去当个文艺兵什么的，跟咱妈一样，飞来飞去搞演出什么的……”叶秋越说声音越小。

叶修只是盯着他，不说话。

叶秋又小心翼翼地问道：“爸怎么说？”

“他问我想不想去部队，”叶修说，“我说我都快三十岁的人了，部队里全都一群十几岁的小屁孩，有代沟啊。”

“你队里不一样也有小孩吗？唬谁呢你！”叶秋说。

“哟，”叶修惊讶地看了一眼叶秋：“你还知道我队里有小孩儿？天天追我比赛看呢？”

“谁没事追你比赛看啊，”叶秋用被子捂住脸，“就是总决赛的时候无聊瞄了一眼，我才没那么多闲工夫呢。”

叶修看着他觉得好笑，随手把他被子扯下来说：“明天要不要一起出去逛逛？”

 

虽然嘴上说着“谁要跟你一起出去逛啊”，但叶秋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叶修一起出门了。

这一天看起来似乎是个好日子，阳光明媚白云朵朵。前提是忽略几乎能把人蒸成包子似的滚烫地面。

双胞胎向来就是人们关注的焦点，更何况其中之一还是刚刚退役的电竞大神，为了安全着想，两兄弟一人戴着一顶鸭舌帽，这才走出了家门。

“去哪儿？”叶秋问。

“书店。”叶修回答。

叶秋觉得整个世界都不能好了。

跟叶修一起并肩走在路上，叶秋忽然觉得有点儿陌生。人们总爱把双胞胎说得很玄乎，什么心有灵犀啊，心灵感应啊，可叶秋从来就没有感应到过叶修都在想些啥。

可能心灵感应的前提是一直在一起生活？叶秋自嘲地笑笑。

“想什么呢？”叶修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转头问叶秋。

叶秋摇摇头，没说话。

到了书店，叶修跑去拿了一堆公务员申论、英语口语入门之类的书，看得叶秋一愣一愣的，他问：“你买这些书干嘛呀？”

“储备专业知识。”叶修平静地说。

叶秋想象了一下他哥跟他坐在同一个办公室里办公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寒颤。

亲哥哎，要么你还是回去打游戏吧？

 

吃过晚饭，叶秋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心里却一直思考着到底要怎么规划出走路线。

连叶修都回家了，他再不离家出走一个好意思吗？要是等妈也回来了，那就更加别想走了。

他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老头子，又看了看坐在一边看申论的叶修，想，就今晚吧。

叶秋摩拳擦掌，老点在他脚边叫唤着，很是欢腾的样子。

任何人都无法阻止我！任何人！叶秋就差没有站起来振臂高呼了。规划了将近十五年的出走计划将要一朝实现，叶秋的心潮简直澎湃得难以言表。

此刻家里的电话却响了起来。

叶秋顺手接了起来：“喂，你好，请问你是？”

“您好！麻烦找一下叶中将，谢谢。”

“爸，找你的。”叶秋扬了扬手中的话筒。

老头子皱了皱眉，有些不耐地接起了电话：“喂？”

“叶中将您好！我是竞技总局的局长，您叫我小张就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很客气。

“不知道张局找我有何贵干？”老头子的表情有些松动，问道。

“哦是这样的，七月份国家要组织参加一个电子竞技的世界性比赛，我们商讨了半天，觉得领队非您儿子莫属了，所以我打电话过来问问您的意见。”张局长答道。

“电子竞技？领队？”老头子的语气里带着点不可思议，“我儿子？”

一旁的叶秋和叶修听到这几个关键词，都放下了手里的活，凑过来问道：“什么什么？”

老头子捂着话筒冲他们摆摆手，说:“去去去，一边去。”

那头的张局长似乎从老头子的语气中听出了几丝不信任感，他连忙回答道：“是的，这次有十六个国家参赛，国家对此很是重视，特别让我们注意领队的挑选，我们讨论了很久，觉得也只有您刚退役的儿子合适担任这个职位了。”

    老头子抬头，眯起眼打量起了叶修，叶修莫名其妙地看着叶秋，叶秋也耸了耸肩。

张局长继续说道：“叶修是我们集体讨论出的人选，我们相信国家队在他的带领下一定能夺得冠军，为国争光的！”

老头子当下就拍了桌子：“行！我明天就把他扔出去！”他挂了电话，转头就上了楼。叶修和叶秋也跟着一头雾水地上了楼，只见老头子进了叶秋房间，顺手就拎了个行李箱扔给了叶修，他说：“赶紧给我当领队去！拿不到冠军你就别回来了！”

叶修：“？”

叶秋：“？”

 

叶修这次被他老爹主动扔出了家门。

叶秋看着自己精心准备好的行李被老爹塞进了自家哥哥怀里一并扔了出去。

双生子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一致地郁卒过。

在荣耀论坛里一片“叶神回来了！”“叶修是领队啊啊啊啊”的欢呼声中，出现了一个这样的帖子。

“【树洞】两次离家出走都被自己的哥哥抢走了行李箱，还有比我更悲剧的人吗？”

 

End.